Anj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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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批评我,我就骂你;你要是来我这里没事找事,我就删你评论。

我这个人挺好欺负的,不信就来试试啊。

最后:龟和虾,给爷爬。

【师叡/昭禅】遇鹿(第五章)

更新啦!!!

第五章拖了半年终于顺利生产!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滚】

我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写的是啥了orz请大家扔掉史书,扔掉史书【讨好笑】

有微量昭禅,注意避雷。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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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同行,总比两人独处热闹得多。司马昭自然是个不安分的,司马师虽一直以大哥的身份自居,有些时候也难免露出少年人心性。曹叡从未见过这样的司马师,觉得新奇又可爱。

但新奇的事不止这一件——

那位从蜀中来的小公子,身上竟然也有稀薄的精怪血统。

还是消失已久的狐狸血统。

曹叡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听阿爷说过这个神秘的族群:他们比鹿族还要古老,据说在鹿族还未如现在这般强大时,狐族就已成为最厉害的族群,但人类过于迷恋它们的皮毛,经常大量猎杀狐狸,所以当时的狐族族长一怒之下带领剩下的族人跑进深山,再也没出现过。如今竟在这小公子身上了狐狸血统,倒是让曹叡隐隐嗅到一丝同类的味道。

某日,他们路过一个茶水摊,司马兄弟先上前与茶摊主人交涉,刘禅去一旁的马棚拴马,曹叡也趁机跟过去,美其名曰“给你帮忙”。马棚又小又窄,堪堪容下四匹马,他俩进去后不得不紧紧挨在一起。

“曹公子怕是有事要问我吧?”

刘禅看出对方要问话,也不躲,只笑眯眯地看着他。曹叡被戳破后并不心虚,反而放下手中干黄的稻草梗,轻松地拍拍手。

“没,没什么,只想问问你祖,祖上都生活在蜀中吗?”

“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狐族的血脉到我这里已十分稀薄,家父也不是事事都告知我,在他眼里我总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关于老祖宗的事,我知道的还没父亲多。”

直觉告诉曹叡,这个狐族的小公子在说谎,但他眯着眼笑的样子着实让人生不起气,何况私下打听别人家事本身就不是什么得体行为,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但刘禅显然低估了曹叡的耐心。

“我,我知道你不愿说,但看这几天的行,行程,我们应该是,是赶往长安的吧。”

刘禅手中动作一停。

曹叡见戳到他关键处便继续得意地说:“我虽年,年纪小,也曾听说过,在几百年前的长洛之地有一个姓刘的家族,无论是参政、经商、从军、作文、谱乐,家族里人,人人都是一把好手。”

“那是——属于我们过去的辉煌……”刘禅轻声说道,手里还摩挲着稻草梗,似乎在摸着一件珍宝,“现今刘氏如鎏金铜器一般,表面虽然还贴着金箔,可绿色的铜锈已渐渐浮现出来。我求阿昭带我出来,也是想看看所谓的长安洛阳到底是什么样子。阿翁他一直都很想去长安,可惜因为俗事缠身,不得不留在蜀地。”

“阿翁……这真的是,是一个很古老的称呼啊。”曹叡亦有些怀念地感叹,“当今世上都称‘父亲’,或‘爹’,只,只有我们几个种族还,还在称‘阿翁’——甚至在,在我家里,一些小孩子也不,不再称呼‘阿翁’了。”

“人总有一天会取代我们的。”

“说得好像你现在不是人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距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司马兄弟似乎与老板谈妥了价钱,正挥手招呼他们过去。

“其实,我之所以跟着司马昭,还有一个原因。”

“愿,愿闻其详。”

刘禅一改之前的态度,犹豫着张口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表示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对的。恰好司马师来拿行李和盘缠,他们便同时闭紧嘴巴,不再多言。

茶摊主人已经泡好一壶茶,又端来瓜果点心放在桌上。四人痛痛快快地喝下两大碗茶后才向茶摊主人打听附近有没有什么鬼怪作祟。

“鬼怪?”茶摊主人是一个姓黄的老汉,年过六旬耳不聋眼不花的,身体还挺硬朗,他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一看你们就知道是几个刚出家门的毛孩子,才来问这些鬼啊怪呀的。我告诉你们,不用怕这些东西,它们曾经也生而为人,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人。真正可怕的是人心呐!年轻人,你们要长点心。”

其中两个“年轻人”听到黄老汉的话摸摸鼻子,忍不住咧开嘴角。老汉没注意到,依旧边絮絮叨叨地教训后生,边给他们煮茶水。

“老伯,那您知道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司马师又开口问道。

“新鲜事?新鲜事没有,倒是有一件事——”黄老汉走近他们,压低了嗓音,“老皇帝好像不行了,京城传来的消息,人人都在议论皇帝活不过今年冬天。有势力的皇子都在争权夺位,没势力的皇子和公主们为求自保,纷纷逃出京城。长安、洛阳、扬州等地的商人趁机哄抬物价,地主们也在屯粮。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据说北边长城以外的夷狄族对中原虎视眈眈,准备秋后就大举越过长城,马踏中原啊。”

这些事司马师他们是第一次听。曹叡本就生活在森林里,对外界知之甚少;司马兄弟和刘禅均自认是江湖人,所谓“朝堂事,朝堂了;江湖事,江湖了”,他们从未关心过自家门派之外的事。如今黄老汉提起,四个后生均面面相觑。

“阿,阿伯,没,没人从军吗?”

“哪里有人从军哟。”老人甩下肩上的白汗巾擦擦脸,拽过一张条凳,坐在他们身边,“将军们要么帮助自家皇子夺位,要么就躲进府里,生怕站错队,第二天全家都会被斩首。年轻娃子们要么就像你们是江湖人,根本不关心朝堂事,要么就跟着老板出去做生意,几年挣得盆满钵盈。最近好像还听说因为要给皇帝治病,需要什么,什么药引子?反正是只要找到那个药引子,皇帝的病就好了,还会赏赐给找到药引子的人很多钱。现在我们村不管男女老少,全出去找药引子,农田都荒废啦。就剩我这个老头子每日下地干活,再开个茶水摊供过路人歇歇脚,顺便收些钱补贴一下家用。”

黄老汉停下来喝口水,一时间茶棚安静下来,无人做声,只听见远处乌鸦在“嘎嘎”地叫。

“老伯,您去过长安洛阳吗?”刘禅等了一会儿才慢慢抛出这个问题。

“怎么?娃娃,你没去过长安洛阳?”黄老汉瞪大眼睛,不相信地问他。

“实不相瞒,晚辈乃蜀中人士。晚辈的父亲多年前曾到过一次长安,见那里十分繁华富丽,回来便对晚辈形容长安有怎样怎样好,因此晚辈才对长安等地十分向往。若是住在平坦的地方,晚辈早就跟随家人去一睹长安的风采,可惜蜀地交通不便,晚辈又十分愚拙,因此直到这个岁数才与伙伴们一同出游。”

“哎,一定要去看看啊!老头子我如今是出不了远门,要是往前推十年,我肯定再去看看那里。我年轻时候是当兵的,跟着小将军们出去打夷狄族,打胜仗回来时先入的长安。长安的玄武大街从城门口开始一眼望不到头,两边都是夹道欢迎我们的老百姓,他们手里拿着肉和酒——我从未闻过那么香的酒,要不是小将军不许我们多喝百姓一两酒,我们肯定当街抢起来了!街道两旁的建筑又高又大,上面的瓦片闪闪发光,墙上还画着各种飞禽走兽。玄武大街的尽头是勾栏之地,老鸨姑娘们生意也不做了,全都跑出来挥手绢看热闹,有姑娘把摘下来的花瓣从楼上洒下来,还有的弹起琵琶,吹起短笛。我们是辰时进的门,将近未时才从长安城里出来。”

黄老汉又说了其他事——大概许久没人听他这样讲这些过去的故事,他讲着讲着声音竟哽咽起来。这些话在四个年轻人心中勾勒了一副美好的画面,甚至想迫不及待地上马,一路飞驰到长安。

“那洛阳呢?”司马昭显然被打动,他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老汉,催促他往下讲。

“洛阳就和长安不一样咯。那时天子尤其宠爱二公主,便将洛阳一带封给了她。这个公主可了不得,她和她姐姐,还有其他两个小将军一起打那些蛮子,说真的,她们到了战场上甚至比男人还要——”

“老伯,老伯,说说洛阳。”司马师急忙打断黄老汉的话,不然就算坐在这里三天三夜都没办法把黄老汉的故事听完。

“噢对,你们说洛阳啊?我们当时是从南门进的。洛阳要比长安小多了,但对于我们这种从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娃子来说,那已经很繁华了。我们入洛阳时正值三月,路边随处可见一些开得非常美丽的花,有红的,紫的,黄的,走到哪里都有。百姓们自然也是欢迎我们的——与其说他们欢迎我们,不如说更欢迎后面公主们带的娘子军。洛阳给我的印象不是很深,但唯一留下的印象是路边的花真好看,听跟我同队的小苏讲,每年还会往御花园里送珍稀品种。”

“这样一说,我倒是更期待这次的行程了。多谢阿伯。”刘禅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老人家鞠了一躬。

“这么多年没去,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打完仗后,朝廷里的文官们说这样下去会把国库耗尽,于是皇帝便遣散打仗的军队,只留下一些作为御林军。再过几年,大公主远嫁,最终说是难产死在了夫家,但我们心里都清楚,是丞相担心她权势会超过相派的太子,便下了暗手——这在我们军营里都是众所周知的秘密。果真,后来二公主当众与丞相对质,却不知怎么惹怒了皇帝,当即被下罪到掖庭,不知现在是死是活……两个小将军,一个病死了,另一个要活得久一些,后来蛮子野心不死再次偷袭长城,周将军拼死抵抗,最终马革裹尸,战死了。”

与前面激动的样子不同,老汉情绪突然平静下来,他用一种局外人的口吻讲述后来的故事时更让人心寒,像根针直直刺入心脏。眼看日头渐斜,司马师只好打断老人家的自言自语,起身告辞。

“后生们啊,你们一定要去看看啊。”

老汉也不起身,只冲他们挥挥手。司马昭提议带老人家再走一程,老汉挥挥手,说家里的老妻还在等他回去抓药,于是他们就此告辞。

 

他们又在马上驰骋了两天两夜才到达所谓的“长安”。原本听黄老汉的描述后对这座城池向往不已的四人见到长安的真面目后不禁大失所望:灰黄的天空下矗立着一扇城门,城楼上的旗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城墙上还贴着几张皇榜,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也不见有人去揭。

“这,这就是长安?”

司马昭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伸手去晃大哥:“大哥我们没走错吗?你不是按照地图走的吗?”

“住手兔崽子,再晃我就揍你了。”

司马师被摇得头晕,赶紧推开司马昭。曹叡拿出地图细细比对,发现行程并未出现差错,此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长安。

“长安……怎会变成这样。”

司马昭等人无非只是失望,而刘禅不止感到悲伤,更多的是凄凉。

“我原以为……变的只有刘氏一族……”

司马昭连忙去拉小公子的手,宽慰他说城里说不定会更好些。然而当他们进城后,却发现城里情况更是惨不忍睹:街上只有一些乞丐在讨要饭食,每家每户大门紧闭。四人又往前走了走,准备先去兑换一些银两,再找个客栈歇歇脚。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钱庄早已关门大吉,饭庄连酒旗都未悬挂出去,找了半日才找到一家小客栈。客栈老板一看他们穿衣打扮,立时知道这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得罪不起,便好茶好饭地伺候着。当被问到长安为何如此萧条时,老板苦着脸,叹口气:“长安这样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先前夷狄族还未恢复元气时,这里就已经开始败落,只是那时生意也还能撑过去,便没有想过往外地搬。眼下夷狄马上就要打到这里,能跑的都跑了,跑不了的要么是些乞丐,要么就是我们这种土生土长的长安人。”

“那么是否所有城村皆如此?洛阳,扬州,苏州——”

“不不不,北方的城村虽整体败落下来,但京城一带还成些气候。南方的扬州苏州还相当繁华富庶,尤其是扬州夏侯家,那可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不过听说最近夏侯家也出事了。”

“夏侯氏?”司马师将原本举到嘴边的茶杯放下,神情严肃地请老板多讲一点。

“咳,我也是听前面几个司马门的人说,夏侯家的大小姐与司马门的公子有婚约,婚礼当天却惨遭新郎逃婚,又羞又怒之下回到夏侯府,没过几日就暴毙身亡了。”

听闻此言,司马师浑身的血都凉了。他抬头看向司马昭,发现弟弟的脸色也是惨白,这才想起“逃婚”的主意是司马昭撺掇他实行的。老板见客人们的菜全都上齐了,便知趣地不再打扰他们。雅间的门一关上,司马昭就哆哆嗦嗦地拿起酒壶,往杯子里倒酒,可惜他手正抖得厉害,大半杯的酒都被洒在外面。

“阿昭……”

“大哥,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以为徽姐姐也不肯嫁给你所以才,才,才——”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令众人十分惊讶的是司马师竟然很快恢复冷静。他握住弟弟的手,强行将酒壶夺下。

“此事定有蹊跷。实不相瞒,媛容曾屡次派人送信给我,说让我想办法如何才能摆脱这次成亲。她不可能回府后又羞又恼暴毙身亡。”

“可,可夏侯玄不会相信的!他一定会将他妹妹的死怪罪到司马家头上的!”司马昭突然爆发,他焦躁不安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况且夏侯家的老头子们!还有何家,张家,孙家,这一家,那一家,都对司马门虎视眈眈,就想某日能取而代之!”

“所以眼下爹娘的处境一定十分艰难。”

“如果夏侯家趁机拉拢其他家族……”

“那便不必再顾忌——!”

不必顾忌什么,司马师没有说出口,但司马昭听懂了,他脸色青白,浑身战栗地站在酒桌旁,像是在下大决心。房间内的气氛沉寂又压抑,曹叡和刘禅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终于同时察觉出这俩兄弟身上的血脉出自何处。司马昭冷静下来后,转向刘禅。

“公嗣,抱歉我,我和大哥明日就要启程回司马门,不能再陪你去游览洛阳——”

“无碍,能看到长安就很好了,不管是好是坏,我总算能回去向父亲解释这段时间的行踪了。”

“元仲,我——”

“我知道。”

曹叡回握住司马师的手,只淡淡说了这一句。

“那我们明日便启程。”

 

午后,司马昭陪刘禅出门去城郊祭拜刘氏先祖,司马师和曹叡留在客栈。司马师坐在窗边心乱如麻,一会儿想到可能回去后司马门惨遭灭门,一会儿又自我安慰道母亲张春华一定能帮助父亲化险为夷,一会儿又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回司马门,不知不觉中竟过去半个多时辰,直到手边出现一杯热茶,他才反应过来:目前他依旧身处长安。

“喝点茶吧。”

曹叡的语气不怒不恼,司马师却知道他闹情绪了。

“你在生气。”

曹叡没接他的话,只是盯着楼下一群正在逮耗子的野猫出神,半晌才重新开口:“你,你让一个姑娘家面对被逃婚的耻辱,就算她不想拜堂成亲,你也不能——”

“每个人的本能都是利己的,妖也是。”司马师毫无回避地直直盯着他,“就像你,元仲,你在森林中对我百依百顺,抛下一切跟我出来,难道只是因为好奇我的身份?我中间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让你离开,你却依然选择留在我身边,难道只是想做朋友?”

曹叡又不说话了,他强行扭断两人之间的目光交集,低头去看那群猫。

“我知道你每夜都会醒,用信鸽给你的父亲寄信,告诉他我们今日做了某事某事,并将天师中不可泄露的秘密告诉了你父亲——别用那种吃惊的眼光看我,元仲,就算你在我饭中下迷魂药,我的身体虽已昏迷,可魂魄还醒着。几乎每夜我都能看见你变成鹿型呼唤信鸽前来将消息带走,我曾试图阻止你,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每日早晨醒来,我又不得不扮起笑容招呼你……元仲,你没有资格指责我。”

“我们是一路人。”曹叡重新开口——声音更冷清了,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水灵,“那你为何不戳穿我?”

这次轮到司马师愣住——对啊,为何不仅没有戳穿他,反而时时将他护在身边?他盯着曹叡的侧脸,想到在潘府时曹叡被怨灵撞倒在地,臂膀受伤,当时他不惜得罪潘老爷,让人家给曹叡赔罪才算了事。还有,在焦家村,如果曹叡没有提出留在外面,他也准备让小鹿精留在外面——他不能将他置于危险于不顾。

“其实……我在传完信后再次入眠时是人型……只是,只是有你在,我感到安心,才会——才睡着睡着重新变回鹿型。”

曹叡的语气没有变,但发红的耳朵尖暴露了他内的真实想法。司马师心中的火气莫名其妙散去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种名为“苦涩又甜蜜”的复杂感情。这种感情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不久前曹叡身着裙衫走出房门时,这种奇妙的感情就曾浮现在心头。那时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就像一个常年感受不到心跳的僵尸第一次有了“生”的迹象。他盯着曹叡的脸,情不自禁地开口:

“元仲——”

我想吻你。

后半截话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司马师平日沉着自持惯了,最终勉强把那句话吞进腹中。

“怎么了?”曹叡有些疑惑地盯着他。

“你,你不结巴了?” 司马师略难堪地转移话题。原本还期望能听到一些别的话的小鹿精立刻鄙视地看着他,表示除了在他父亲和生人面前一点都不会结巴。幸好此时楼下传来司马昭咋咋呼呼的声音,司马师便急忙打岔说听见阿昭他们回来了。又说早点用晚膳,早点休息,明日一大早就回司马门。

 

第二日寅时,朱雀城门刚一打开,便有四个衣着华美的公子骑着骏马冲出来,他们行色匆匆,一路向南,专抄树林中的小路走,才半天就已将长安城远远甩在后面。来时司马师曹叡先一路向东,过了潘府后转向西,遇到司马昭和刘禅后再转向东,路上他们又是玩闹又是挣盘缠,来来去去竟折腾了近三个月;如今他们归心似箭,只用一天时间便来到秦岭边界。司马昭瘸着腿爬下马,说什么都不敢在夜里进入秦岭;刘禅也未曾这样飞驰过,下马的时候脸色更是难看。司马师和曹叡商量了一下,也决定下马休整一夜,明日再进入森林。他们轮流照看行李和马匹,结伴进入森林去拾柴火。

“这里是谁的领地?”

“曾经是鹤王的,后来因为人太过垂涎他们的羽毛,鹤族举家搬迁至更北的沼泽。”

司马师点点头不再说话,黑暗很好地为他的尴尬做了掩饰。当二人抱着柴火钻出森林时,赫然发现司马昭正在安抚性地亲吻着刘禅的鬓角,刘禅的脸色恢复如初,甚至有点好过头了。

“咳!”

司马师咳嗽一声,刘禅见他们回来便主动推开司马昭,站起身迅速接过柴火,脸上带着点不太自然的红晕说:“我把打火石找出来了,还有今日从客栈带出来的干粮——司马公子,曹公子,你们在林子里走了半天,快坐下歇歇吧。”

司马师瞧着正在忙活的曹叡,又瞥了一眼等着人伺候的弟弟,不禁感叹:自家这头好吃懒做的猪能拱到颗水灵灵的白菜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等他们吃完干粮准备上树睡觉时,司马昭神神秘秘地搭住大哥的肩膀:“哥,你还没把到曹公子啊?”

司马师连忙抬头望向正在栓马的曹叡,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便一胳膊肘杵过去,叫他闭嘴。

第二日一大早,曹叡放开原本他骑着的那匹马,化为鹿型,说是要在前方带路。

“鹤族的领地有一些捷径,能非常快地穿过森林。但一是这里荒废太久,那些小路不知道有没有被草淹没,二来我已太久没来到这里,不知能否认得出……化成鹿型不仅能让我在森林中跑得更快,而且对于辨别路径也有帮助。”

“如此,多谢了。”

曹叡深深看了司马师一眼,转身跑进森林。化身为鹿的他步履轻盈,树藤枝蔓就像不存在一样,反倒是三个骑马的人经常被树枝刮住衣服划破脸。曹叡每到一个岔口都会停下来,仔细地辨认着哪条才是他们要走的路。一开始还能看到路的痕迹,到达秦岭腹地后完全是遮天蔽日的大树,伸手不见五指,曹叡金闪闪的皮毛是他们唯一的方向标。就在曹叡停下来准备辨认另一个岔路口时,司马师却听见“嗖”的一声。

“元仲,小——”

“心”还未脱口,他就已经从马上跳过去,死死护住曹叡,紧接着就是一支白羽箭射中了司马师的肩膀——那个高度刚好是曹叡心脏的位置。曹叡发出一阵惊恐的鹿鸣,人立起来,重新化为人型。他死死抱住司马师,大声向司马昭求救。昭禅二人急忙策马赶过来,刘禅拿出水囊递给曹叡,示意他将水拍在司马师脸上。就在众人七手八脚救助司马师时,两个黑黢黢的身影从岭上跑下来,边跑边大声叫嚷:“爹!今天咱们射中那头鹿,咱们发财了!!”

“你小子今天干得不错!等爹把那头鹿的鹿茸鹿鞭割下来敬献给皇帝后,就给你烤鹿肉吃!”

等那两个人跑近后却傻了眼:地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周围还有三个人对他们怒目而视。

“伤了我大哥的人是你吗?”

司马昭站起身,高大的身形让那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那人的儿子却强打起精神与司马昭争辩。

“可,可我刚刚明明看见有头金色的鹿——”

“那是因为我大哥穿着金色的衣衫!你这个白痴!”

司马昭看着要动手,刘禅赶紧跑过去拉开他。正巧这个时候司马师也醒过来,司马昭便抛下那俩人,重新回来查看大哥的伤情。

“二位是什么人?”刘禅脸色没那么臭,但语气中藏不住的焦急让那对父子误以为自己真的闹出来人命。老子慌忙拽着儿子跪下,给刘禅他们磕头。

“各位小爷行行好,不要拉我们去报官。我们,我们父子俩今日将柴屋让出来给这位公子住……我们是山中的猎户,因为前几日发了皇榜,说皇帝病中,需要用修炼三百年以上的鹿精的鹿茸鹿鞭做药引子,这才鬼迷心窍跑到山中来猎鹿,却不想误伤小公子!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司马师刚醒来就听见这絮絮叨叨的话,心中十分烦恼却不好表现出来,听到后面却大吃一惊。他急忙就着司马昭的力气坐起身来,眯着眼看向那俩猎户:“你们说什么?皇帝需要鹿精做药引?”

“是啊!”那小猎户还不服气地抬起头,“十天前皇榜贴遍了长安城,当时有一大半年轻人拿着弓箭来秦岭猎鹿!”

“那,那么,可,可曾猎到?”

曹叡结结巴巴的声音从司马师身后传来,司马师急忙回握住曹叡冰凉的手。

“鹿猎了不少,可是没一个鹿精……”

听闻此言,曹叡身形一软险些晕倒,司马师要去扶他,一动又牵扯到伤口,还好最后曹叡稳住自己,只是表情比司马师的还要难看。

“你们是猎户,一定随身带着金疮药吧。”

这句话应该是问句,却被刘禅问得理所当然。那猎户愣了一下,急忙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瓶。

“这是我身上仅有的金疮药,是当年周将军开出来的方子,保准管用!还有一些裹伤的布,这些您都拿去,都拿去吧。”

那父子俩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好容易看到司马师朝他们摆摆手,于是二人撒腿就跑,生怕那群人反悔。曹叡依旧瘫在地上流泪,司马师担忧地握住他的手,司马昭扶住司马师,刘禅拿着金疮药不知如何开口。

“大,大哥,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先去找个有水的地方休整一番?”

曹叡也反应过来,他急忙擦干泪水,扶住司马师:“今天不能再走了,我领你们去安全的溪边。”

四人下马步行大概小半个时辰便看见一个小巧精致的池潭。刘禅与司马昭去收集柴火,留下曹叡给司马师上药。青年结实的上身就像一块雕刻成型的美玉,可惜在“玉”的最上面出现一个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曹叡撕下一条白布,沾着水,擦在司马师肩头。

“我知道你很难过,想哭就哭出声来吧,这样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曹叡摇摇头,继续边沉默地流泪边给他擦伤口。

“或者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你这样一言不发,我很担心你。”

“我,我没故事。”

司马师叹口气,扭过脸看着小鹿精那张涕泗横流的脸。

“你不说我说。今天我为你受这一箭,也算是报当初我射伤你那一箭的仇。当日我若是误杀了你——”

“会直接剥皮抽筋食肉吧。”

曹叡冷冷开口,堵住了司马师后面的话。他接着说:“从我出生的那天起就知道鹿族不仅要防范豺狼虎豹,更要防范那些人。但我的阿爷让那些人不敢踏入秦岭一步——是他告诉我就算是生来没那么强壮的鹿也能称王称霸。后来他赶走虎王猴王,自己坐拥了这秦岭的半壁江山。”

“你阿爷,是个了不起的王。”

曹叡将药敷在伤口上,继续说:“你知道鹤王怎么消失的吗?曾经有位帝王在出席典礼时身着鹤翎,被赞为有君子之风,于是上至官员富商,下到平民百姓,都以能穿得起鹤翎为荣。那时鹤族的土地浸满的鲜血,被拔光毛的鹤成片成片倒在地上——那些人居然连为他们收尸都不肯。后来鹤族首领大翅一挥,带领鹤族飞向北方,历经千难万险后终于在北海扎根。但北海又太过寒冷,他们每年都要飞到洞庭湖那里过冬。还有狐王——”

“就是那个刘公嗣的祖先?”

“你知道?”曹叡停下手上的动作——若是他连刘禅的血统都能察觉出端倪,那么没理由察觉不出自己的血统。

“我发现了某些细节——不过这个并不重要,狐王的消失也是因为人的贪婪?”

“是的,狐族在鼎盛时期突然销声匿迹,是因为他们的皮毛太过华美诱人。我不想,我不想鹿族最后也……我已经有十多天没收到阿爹的信了……”

说到最后曹叡再也忍不住了,便从背后抱着司马师,头紧贴在他的伤口处。

“在我幼时,鹿族达到顶峰,连狼王都,都向我们俯首称臣。你能想象到吗?我阿爷一角能顶翻三头狼。那时虎叔,鹤伯,狐狸爷爷,狻猊姐姐,凤凰夫人,麒麟大哥,白泽哥哥,甚至连饕餮那个大傻瓜都在。我们小孩子最喜欢去逗饕餮,他对我们很好,经常会带着我们去偷偷看你们‘两脚羊’是怎么生活的。后来狐王和鹤王先后消失,神兽们回到西方昆仑,虎王和猴王想吞并我们的土地,阿爷带着族人与他们决一死战。赢了之后……赢了之后什么都没了,阿爷渡劫走了,兄弟姐妹们死的死散的散,人趁机跑进秦岭建立村庄。父亲对人非常排斥,但阿明——你还记得阿明吧?他曾经救过我的命,所以我对人类的印象并不总是贪婪无知的。”

司马师察觉到一股热流慢慢渗进他的衣服,流到伤口里。他明白在这个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于是转身抱住曹叡,并试探性地亲吻他的额头和鬓角,见曹叡没有反抗,便得寸进尺地吻在那双柔软的唇上。他们耳鬓厮磨了一阵,在听见司马昭的脚步声后急忙分开,假装无事发生。

当晚司马师提出他来守夜时,其他几人都没异议。司马师盯着火苗,努力不让上下眼皮打架,并且必要时还戳了戳伤口,让自己更清醒。晚风吹来,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怪不得阿昭不肯晚上进秦岭,的确阴森可怕。司马师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想着再坐半个时辰就把阿昭叫下来。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嗒,嗒。

嗒,嗒。

司马师猛然跳起来,他认出了那“沙沙”声是蛇王出行的声音。还有一种“嗒嗒”声,听多了曹叡化身为鹿后的脚步声,他意识到这也是一头鹿,只不过要比曹叡更稳重些。

“元仲,元仲!”

曹叡醒来时差点一不留神摔下树,司马师急忙将他抱下,并喊醒了司马昭和刘禅。等大家都反应过来后,脚步声的主人们现身了。

首先是一条海碗粗的蟒蛇向他们爬过来,在距离他们有五步的距离时停下,直立起身,化身为有九个头颅的美女蛇。紧接着是一头公鹿,是比曹叡还要健壮俊美的公鹿。

“阿,阿翁。”

公鹿点点头,突然人立起来,化身为一个穿着金色朝服的中年男子。他看看儿子,又看看几个站在儿子身边的人,不禁皱着眉开口:“元仲,你又跟着人类厮混。”

“元仲,你又跟着人类厮混!”

美女蛇的八个头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又重复一遍。

“阿,阿翁,这个就是我,我常常在,在信中提到的司,司马公子。”

鹿王高傲地看了一眼便移开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近日来孤常常听到子民哀嚎哭泣,如今又听你蛇娘娘说你差点被人误伤,还好这小子挡了一箭。”

“是,是的。”

“如此,多谢公子相救小儿。”

“不必客气,我与元仲是朋友。”

“朋友?”

鹿王眼睛一眯,扫向一旁的蛇王,蛇王其中一个头颅立马接话:“元仲啊,你要知道这个小潭过去就是蛇族的领地了,今日黄昏时刻发生的事……你就不要再瞒着大家了!”

司马师呼吸一紧:鹿王大概已经从蛇王处听说那个吻了。他不动神色地看向鹿王,发现对方也在盯着他。

“司马公子,虽然孤很感谢你做的,但我们这儿有个规矩,无论是鹿,蛇,狐狸,狼,虎,只要看上人类,他必须要远离族群,永远离开这片森林。元仲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是鹿族下一代的领袖,你——”

“我知道该怎么做,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招惹曹公子,请您放心。”

司马师向鹿王深深一鞠躬,一旁的曹叡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蛇王拉走了:“走了走了,你父亲在教训你相好呢,别留在这里了,鹿族需要你。”

“可,可,可,可我答应,他,他们要,要带他们出,出去。”

“这件事就交给伯昭和长思了。”

鹿王话音刚落,两头雄健的公鹿从树丛中踱出来,打了个响鼻。曹叡还想再挣扎着说些什么,却被他父亲的眼神制止住,不再作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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